文案勸君惜取眼前人。楔子京城遊氏府第。玉蘭樹下,文案一張。時值三月,暗香正濃。是融進骨血的氣味。
遊皙揮毫已就,執起酒杯。花香酒香傾入愁腸,目迷神亂。身子緩緩倒下去,卻被樹後閃出的遊悠穩穩扶住。瞟一眼案上的紙箋,唇邊浮上淺淺笑意。錦堂春慢那一年,也是一季春來到。江南的煙花三月,總是情愫易動時。季繁欽帶着
季冉回到湖州老家的第二日,FZ二人正在庭院中整理花草,管家老王叔報有故人來訪。
季冉拍拍沾滿泥土的小手,站起身來,伸長脖子望向照壁後頭,但見一個玲瓏童子跟着一位與父親年歲相仿的男子進得門來。白皙的小手捧着一個豔紅的錦盒。不知裏頭盛着什麼,微風過處,彌散出一股奇香。色味相合,
季冉端得一愣。“冠秋!”季繁欽驚喜得迎向來人。“繁欽!”遊冠秋竟也不斥污泥,握住了季繁欽的手。“快,屋裏坐。”季繁欽拉着遊冠秋一邊走向廳堂,一邊吩咐老王叔看茶。“慢着”,遊冠秋接過童子懷中的錦盒,“我帶了好茶來,嚐嚐吧。”頃刻,水滾茶騰。
季冉低頭看向手中的白瓷茶碗。他小小年紀尚不懂品茶,只覺那茶葉外形好似蓮心,芽葉上有些許茸毫,色澤翠綠,湯色明亮。抿一口,滿齒清鮮。耳邊聽得父親對遊冠秋道:“在京城時,人人皆因顧渚紫筍之貢茶盛名而力趨之,但我卻以為其香氣過於濃強而更喜這莫幹黃芽。這麼些年,難為冠秋還記得我的愛好。”那日餘暇,季繁欽與遊冠秋盡敍往日情誼。少年時比鄰而居,弱冠後,一個求取功名,一個經營祖業。季繁欽官拜刑部尚書,榮極一時。遊冠秋販鬻名茶數種,富甲一方。而今,出仕的辭官歸故里,經商的望子金榜可題名。年華流易,多少人事變換。木蘭花令
季冉領着
遊皙在後園漫無目的地閒走。
遊皙就是跟隨遊伯父前來的那個童子,遊家的二公子。也許和家族的茶葉生意有關,
季冉總是從
遊皙身上嗅到隱約的香氣。再看他嫩黃的裝扮,覺着此人此香真是再相宜不過了。“我有些累了,咱們到那玉蘭樹下坐坐吧。”
遊皙提議道。“玉蘭樹?”
季冉不明所以。“就是這棵啊。”幾步之外,
遊皙指着身後。
季冉抬頭仰望。鍾狀碧白色的花朵立滿枝頭,花期正盛,如雲如雪。原來還有這樣的玉蘭花呵。記憶中北地的玉蘭是淡紫覆着白色,雖也清麗,卻終不及這素白來得純淨。
季冉心喜,烏黑的眸子裏是關不住的光華流溢。春風趟過樹梢,花香浮動,幾片細長花瓣乘風而起,落在
季冉的髮間、衣上、腳邊。黑髮銀衫,落華疏香,
遊皙便看得呆了。“我以後就叫你玉蘭吧。”
遊皙眼巴巴地盯着
季冉。“這是女子名字,我不要。”
季冉蹙起眉頭。“怎麼會,我覺得玉蘭花和你很配。”
遊皙一臉正經,“要不你也給我起個名吧,這樣就公平了。”
季冉倏然憶起方才所品的莫幹黃芽,與
遊皙的味道極為近似,便道:“好吧。但這名字僅限於我倆之間使用。你同意嗎,小莫?”“小莫?你是在叫我嗎?”
遊皙撓撓頭,咧嘴笑道:“好呀,玉蘭。”自是而後,池塘岸邊,尋常巷陌,兩個黃口小兒形影相隨,遊戲打鬧,笑聲不絕。那時,他們還未及韶年,他們還不懂氣味引發的朦朧偏愛也足可令人牽掛一生。寫文初衷一個朋友曾對我説,如果你把《
斜陽冉冉春無極》貼到網上,那麼,不要提及天籟紙鳶的《風流》。因為也許有人會由對作者的介意而引發對我的文的疏離。我不是個有名的寫手,我的文也稱不上好。如果能得到他人的肯定縱然很好,但我寫文最大的目的在於取悦自己。所以,我不介意。每個人都有各自獨特的情感觸點。因此,朱天文《荒人手記》裏的“我”即使瞭然所看的某部香港電影空洞而濫俗,卻依然由於某個情節與其生活心境的貼密吻合而嚎啕大哭。而其他人面對同一個鏡頭,或許卻無動於衷。《風流》觸動我的,不在於情節本身可與我的經歷經驗有何共鳴,而是某種觀點,我讀後所得的觀點。最初的最初,季斐然不過是遊信攀登廟堂宏圖裏的一顆棋子。多半假意,少有真情。而後,虛情漸退,真心漫起。然待卸去一身累贅,那人已成一坯黃土。那時再説什麼情深可以至死,除了平添怨嘆,一無所用。天籟紙鳶大人堅定地給了一個BE。我竟如此不甘,竟想要彌補。意不在續寫,更不在模仿,乃在對心緒的彌補。所謂雄心抱負與兒女情長,睥睨天下與逍遙山林,我們究竟會怎麼選?現代人有現代人的束縛。後一種選擇就如雲端的彩虹,是心底永遠惦念不忘,卻終不能及的烏托邦意象。而在我們擅自揣度的古代,江南水鄉與殷實家境,或許可以支撐
遊皙與
季冉去做出不同的選擇。關於小受
季冉季冉是我心中真正的主角,因為他承載了我個人的價值取向。我不知道這種説法是否同樣會引起讀者閲感的不適,因為我與我筆下角色性別的不同。但又何妨呢?性別差異並不等同於“三觀”的衝突。
季冉是這樣一種人。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,他會去爭,會去謀。但點到為止。因為他相信宿命,相信緣分,相信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曾經在一本書裏讀到,説一個人存在的最大意義,是他所給予他人的温暖。
季冉給予了
遊皙以温暖。但這暖最終的温度衡量,結果取決於
遊皙。他是他心中燎原的火光,具有最強勢的力量;還只是一點閃躍的燭火,在寒冷的夜裏給出些許微薄的慰藉?即使答案顯然是前一種,卻也不能由
季冉去直言,他可以旁敲,可以側擊,可以助推,但關鍵的盡頭,還是隻能讓
遊皙自己去領會,去了悟。否則得到的只會是曇花,精彩絢爛,只在一時。愛情是一出合作大戲。
季冉的幸運在於他身兼導演、編劇與演員,對手的反應都落在了他的預料之中。但幸運不是憑空信手拈來的,源於多年付出,多年經營。還有那個對手,心心相印,一片憐惜。只是,此等幸運,人間幾何?所以,坐擁幸運之人,怎可不心懷感念,惜取眼前?